可以说,刚入城时的农民军还有严格的军纪,对民众基本保持了秋毫不犯的良好作风,与抢劫民间、杀良冒功的左良玉之类的官军相比,农民军更受民众欢迎和拥护。然而,事情很快就向另一个极端发展,那就是农民军加速度地失掉了人心,被越来越多的吏民认定是必欲除之而后快的流贼。这倒不是李自成食言自肥,而是他的军队的性质决定了后来发生的一切不幸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对于明清鼎故的大变革历史而言,这种性质也决定了李自成只能是一个旧时代的摧毁者,却不可能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启者。他有能力摧毁一个旧时代,却没有能力建设一个新时代。
事情得从两千年间数以百计的农民起义运动的一个共同点说起。不论陈胜、吴广还是赤眉、绿林,抑或张角、黄巢,直至后来的王小波、李顺和李自成、张献忠,这些身处不同时代的农民领袖所率领的农民军都有一个共同点,这个共同点庶几也是朝廷给予他们一个蔑称的重要原因,这个蔑称就是:流寇。政府的蔑称表明了一个基本事实,那就是这些农民军大抵处于流动作战状态,他们感兴趣的是冲州闯府,过五关斩六将式地纵横天下,却几乎没有考虑——或是即便考虑了但也没有有效地实施过——建立自己的根据地,再进一步建设和巩固自己的政权,以便恢复生产,发展经济。一言以蔽之,支撑这些农民军纵横天下的物质基础,不是依靠他们的生产,甚至也不是他们占领区内的赋税,而是源源不断的掠夺。打个不是太恰当的比喻,农民军有时候像蝗虫,它们从远处匆匆飞过来,肆无忌惮地吃光了所有能吃的叶子,然后又匆匆飞向另一个地方,寻找其他可供食用的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