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就是焦庄了。焦庄是个大村,那“会”也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远远地,沸腾的嘈杂声就像水一样地漫过来。先是一浪一浪的尿臊气,那是从牲口市上传过来的,臊气里突兀地响起了一声野驴的嘶鸣,那嘶叫声像是一下子把日头钉住了,显得空远而幽长;接着是一坡猪羊的叫喊,那叫声直辣辣乱麻麻的,就像酱缸里跳出来的活蛆!女人们在红红绿绿的布匹市上涌动着,一个个都像是“解放”了裤腰带似的,窜动着一扇一扇的屁股。卖煎包、油馍、胡辣汤的小摊前飘荡着馋人的香气,那香气在炸耳的叫卖声中一赶一赶地拴人的鼻子,油你的心!提着点心匣子的男人都显得格外矜持,在一片香气里一磨一磨地走着,走出很体面的样子,可他们大多穿着半新的、偏开口的裤子,那裤子自然是女人们压箱底的存货,一个个显得裆紧……没有人会踩着自己的心走路,惟独他是踩着心走路的。他不光是踩着心,手里还捧着一个火炭!他就这样一刀一刀走进了人群,走进了焦庄的“大会”。就要走进大姨家了,他不知道结果将是如何?!
拐过一个小弯,他突然发现眼前的村路边上齐刷刷地蹲着两排女人,每个女人面前都铺着一个方巾,方巾上摆放着一摞一摞的点心匣子。女人们一个个都换上了鲜亮的衣裳,阳光下像是一片矮化了的高粱!“高粱们”歪着鹅一样的脖子,辫子上的红绳一梢儿一梢儿地动着,眼巴巴地望着来来往往的路人,一声声说:“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