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很快就笑不起来了,因为他想到,这时已是深夜,又黑又冷,他来到了一座不熟悉的树林,身无分文,吃不上晚饭,仍旧远离朋友和家。火车震耳的隆隆声消逝以后,这里的一切像死一般寂静,怪吓人的。他不敢离开藏身的树丛,觉得离铁路越远越好,于是钻进深深的林子。
在监狱里蹲了这么久,他感到树林特生疏,特不友好,像成心在拿他取笑逗乐似的。夜莺单调的嘎嘎声,使他觉得林中布满了搜索他的卫兵,从四面八方向他包抄过来。一只猫头鹰,悄没声地猝然向他扑来,翅膀擦着他的肩头,吓得他跳了起来,心惊胆战地想,那准是一只手;接着又像飞蛾一样轻轻掠过,发出一串低沉的“呵!呵!呵”的笑声,听起来非常下流。有一回,他碰上一只狐狸,那狐狸停下来,讥讽地朝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说:“喂,洗衣婆!这星期少了我一只袜子,一个枕套!下次留神别再犯!”说罢,窃笑着摇摇摆摆走开了。蟾蜍四处看,想找块石头打他,可就是找不到,更把他气坏了。末了,又冷,又饿,又乏,他找到一个树洞,躲了进去,设法用树枝和枯叶铺了一张将就舒适的床,沉沉睡着了,直睡到天明。
天涯旅人
河鼠心烦意乱,焦躁不安,也不知究竟因为什么。从表面看,大自然还保持着盛夏欣欣向荣的气象,尽管庄稼地的翠绿已让位给金黄,花楸树变红了,丛林已有多处染上了烈焰般的赤褐,然而光照、气温和色彩依旧没有减退,看不出一年行将逝去的萧瑟迹象。不过,果园里树篱间那弦歌不辍的大合唱已削减,只剩下几个不知疲倦的演唱者,偶尔表演一曲黄昏之歌。知更鸟又开始大出风头。空气里荡漾着一种变迁和别离的意蕴。杜鹃自然早就沉默了,许多别的羽毛界朋友,几个月来一直是这幅熟悉的风景画和那个小小社会的一部分,也逐渐隐没不见,他们的队伍看来正一天天减员。河鼠向来密切关注着所有羽翼界的活动,看到他们正日渐趋向南迁。甚至夜间躺在床上,他也能听出那急于南行的鸟儿们听从造化的指令,扑打着翅膀掠过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