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青娥眼看着舅好像不行了,嘴角在抽,膀子在抽,脚板也在抽。她既恐惧,又舍不得地用抖得哗哗的手,摸着舅的脸。舅的白眼仁,还有上下嘴唇都包不住的龅牙,在像是烧了一层黑锅灰的脸上,显得尤其白,白得瘆人。她不停地呼唤着:“舅舅舅,你醒醒,你醒醒哪!你可千万别死了,我害怕……”她真的很害怕,是几重的害怕:一是害怕死人;二是舅要真的死了,她可咋办啊?舅被抬来,放在过道的水泥地板上,她也就跪卧在地板上哭,胡彩香拉都拉不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有医生让把她舅抬进急救室,然后,家属就都被隔在外边,不让进去了。她跳起来向急救室的玻璃门里看了几次,什么也看不见,就听里边有人喊叫,叫得很惨,但不是她舅的声音。如果她舅能这样叫一声,反倒好了。可她舅,始终没有声音。
这时,公安局的人越来越多了,有好几十个。他们到处问咋回事,有的手上还拿着本子在记。有人还问了易青娥,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吓得直哭,啥都说不清。黄主任这阵儿也蔫了许多,再不像在单位开会时的神气了,前后左右地唉声叹气着。公安局人问谁是剧团领导,他甚至双脚一并拢,啪的一个立正:“到!”就戳到人家面前了。他一再给公安局的人解释说:“我是反复开会,反复强调,反复检查,反复叮咛,要注意安全,要注意安全,有人就是不听。这里面有阶级斗争新动向呢。”他几乎见了公安就说这话。弄得医院满过道的人,都高度紧张起来。易青娥也不知“阶级斗争新动向”是啥,只听有人低声议论说:这事看咋定性呢,要胡三元是故意的,那搞不好可就成“敲头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