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以前住过的那家客栈安顿下来后,就到外面察看海上的情况。我沿着大街蹒跚地走着,街上全是沙子、海草和飞溅的海浪泡沫,一路上生怕房上的石板和砖瓦会掉下来,在风势凶猛的拐角处,遇见人时就一把抓住他。待我走近海滩时,发现在这儿的不仅是渔民船夫,而且还有镇上的半数居民;他们都躲在房舍墙垣的后面,有些人不时冒着狂风暴雨,往远处的海上张望,而当他们走着Z字形回来时,老让风刮得离开了要走的路线。
我也混进了这些人群,发现有些女人在伤心地痛哭,因为她们的丈夫乘坐捕鲱鱼或采牡蛎的船出海了。这些船在逃到某个安全地点以前就已沉没的可能,实在太大了。人堆中有几个白发苍苍的老水手,望望大海又望望天,直摇头,互相咕哝着;船主们个个都紧张不安;孩子们都挤作一团,看着大人们的脸色;就连那些勇敢沉着的水手,也都担心焦急,忧心忡忡,在掩护物后面,用望远镜对准海上看,就像是在观察敌人似的。
当我在暴风迷眼、飞沙走石、喧声吓人的骚乱中,定下神来朝大海望去时,大海本身那惊心动魄的可怕景象,把我吓得惊慌失措了。高耸的水壁滚滚而来,在腾升到最高点时,跌落下来成为飞溅的浪花,看上去那水壁最小的,也能把全镇吞没。向后倒退的波涛,声如闷雷地往外扫去,好像要在沙滩上挖出一个深坑,仿佛它们的目的就是要掏空这个地球。一些白顶的巨浪轰然而来,还没到达岸边便已碎裂,每一碎片似乎都带着破碎前的全部狂怒威力,冲过去聚合成另一个怪物。起伏的高山变成了低谷,滚滚的低谷(不时有一只孤零零的海燕从中掠过)掀成了高山;狂涛巨浪发出隆隆声震撼着海滩;每一个狂暴地汹涌而来的浪头,都自成形状,可是刚一成形,立即又改变了自己的形状和位置,同时冲破了另一浪头的形状,并把它的位置占据;地平线上那想象中的海岸,连同它的塔楼和房舍,时起时落;乌云迅速地、愈来愈浓地垂压下来。我仿佛看到,整个自然界都在分崩离析,胡乱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