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来”,章老师说,“告诉我,你们家发生了啥子事情?”
“没有啥子事情。”
老师是四川人,我也用四川话回答他。
“肯定有啥子事情,肯定,不然你阿爸不会教你写这样的文章。”他的一只手放到了我肩上。
“不是他教我的。”
章老师突然嘿嘿地笑了。
“是”,我被这笑声吓住了,“是他教我的。”
他满意地直起身来,仰身倚在那把永远在吱吱嘎嘎呻吟的粗笨的木椅上面:“现在,把啥子事情都全部讲给我听。”
我就把全部事情都讲给他听了。
听完了,他摸出一块钱,说:“到代销店给我打碗酒来。”
我拎了空酒壶在村子中飞跑。舅舅正在村中广场上来回闲逛,见我慌慌张张地飞奔而来,以为我带来了什么不祥的消息。他的嘴慢慢张大了,看着我飞奔而过,一软腿坐在了广场上那根光洁的木头上面。这时父亲见我迟迟不归家,也来到了广场上。他和舅舅并肩在木头上坐下,并肩眺望越来越瑰丽的晚霞,看山沟里的阴影渐渐变蓝。我打酒回来,经过他们旁边,他们又一起看我替老师拎着那只小壶。壶没有装满,酒在其中晃荡,发出悦耳的声响,像波浪般的声响,像蓝色山峦下蜿蜒的玛岗觉卡河流淌的声响。他们坐着看我,眼里流出了慈祥与亲切。父亲抬眼对舅舅笑笑,舅舅却因为和他坐得太近而感到有些尴尬,他把屁股挪开一些,然后回报父亲以无言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