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往下讲啊。”我说。
“我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在我抬起手臂、正要戳向这幅画的时候,我似乎突然看清楚了它。”
“看清楚了什么?”
“那幅画。那是一件真正的艺术品。我不能触碰它。我害怕了。”
施特略夫又沉默了,他张着嘴,盯着我,那双蓝色的眼睛几乎快从眼眶里突出来了。
“那是一幅奇妙的伟大画作。我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敬畏感。我刚才差点儿犯下可怕的罪孽。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我移动了一下位置,我的脚无意中碰到了那把刮刀。我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使施特略夫激动不已的那种情感。他的话出乎意料地打动了我。倏忽之间我好像进入到一个价值观完全改变了世界之中。我一时变得茫然无措,仿佛是一个人来到一片完全陌生的国土上,在那里他对各种他熟悉的事物的反应都与他以往所知道的不同了。施特略夫想把这幅画描述给我,但是他此时已有些语无伦次,我不得不去猜他想要告诉我的意思。思特里克兰德已经打破了迄今为止束缚着他的那些桎梏。他发掘出的并不是自我,而是一个新的灵魂,一个具有意想不到的伟大力量的灵魂。这幅画之所以能表现出这么丰富、这么独特的个性,不仅仅是因为它那极为大胆的简单的线条;不只是因为它绘画的方法——尽管那肉体被画得具有一种强烈的、几乎可以说是奇妙的情欲感;也不只是因为它的质感使你奇异地感觉到了那身体的重量;而且因为它有一种纯精神的品质,一种使你感到不安和陌生的精神,它把我们的想象力导向一个从未有过的全新的方向,把我们带入一个朦胧空幻的境界,那里有永恒的星星照耀着,探求的灵魂在那里了无牵挂,勇敢又充满敬畏地发现着新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