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杨梦征、白云森的灰飞烟灭是“国殇”,那么,《孽海》中朱明安们的毁灭则可以看做“情殇”。只是这里所说的“情”不能不更为确切地做出“欲”的解读。从国外留学归来的朱明安,其人生展开式上高悬着的正是“情欲”和“物欲”亦即“色相”和“金钱”的诱惑。作者对这个人物实施了“两个世界”的投放:一是关涉色相的两个人的世界;一是关涉利欲的由各色人物和各种势力构成的大千世界,从两个世界的彼此关联、互为驱动上展现人在孽海中的飘泊沉沦。
朱明安从14岁上偷看小姨入浴的窥癖和偷佩小姨用品的物恋,到留学归国后以小姨为对象的性爱追求;于婉真从不无暧昧的母爱,发展到逾越道德恐惧和屏障而陷入性爱的激情,诚然呈现着欲望膨化后的乖张。然而,作者无意出示道德人伦,向他的主人公提示未必可以弃置的罪感,一个乱伦的故事在两个人的世界里被表现得富于真情而充满温馨,这大体为作者不能释怀的人生意识所决定。租界上那座精致的乳白色小洋楼很可以看做主人公的一个人生驿站,却无法成为人生的支点。它为于婉真提供了不失丰厚的物质寓所,无奈安置不了她那饱含寂寞、肃杀感受的心灵;朱明安在这里保存着一份温馨的依恋,怎奈个人化的虚幻情调无法不面对现实世界。“不要小孩子,要大男人”是于婉真对朱明安的希冀,也是为朱明安意识到的“着陆”要求。那个空间逼仄、机会缺失的小楼之中,因而不只注定了生命冲动下两人世界的错乱活剧,也注定了这个活剧在潜在威胁与世俗诱惑下向着大千世界的必然延伸。